有一個國中生寫信問我:「老師,你不是說一個概念要簡單扼要的表達出來,不要化簡為繁嗎?為什麼中文這麼囉唆,明明同一個意思,卻用這麼多的字來形容,
又是美麗,又是好看,又是漂亮?」
這是個好問題,寫文章為什麼不重複用同一個字,是因為同樣的字用多了沒有新奇感,文章讀起來不優美。想想看:如果老師一直跟你講同樣的話,你會不會覺得厭煩?如果換一個方式講,你會不會比較聽得進去?文章也是同樣的道理。
寫文章意義固然重要,修辭也很重要,所謂「三分人才,七分打扮」。
王渤的《滕王閣序》、柳宗元的《永州八記》,都是用豐富的詞彙把山水描述得非常生動,過了一千多年,讀起來都還好像身歷其境。
其實文字代表一個民族的文化,詞彙越豐富的民族,文化越深遠。
美國加州大學柏克萊校區的心理學家與人類學家曾經就全世界民族的顏色詞彙做調查。
他們發現,若是一個民族只有兩個字來代表顏色,那麼這兩個字就是「暗」和「亮」。
若有第三個字來代表顏色,這個字是「紅」(難怪消防車是紅色,警鈴也是閃紅光。紅是警戒色,血是紅的、火是紅的,都跟生命有關)。若有第四個字來代表顏色,黃和綠的頻率一樣多,第六個字是藍,第七個字是棕(brown)……。
很有趣的是,有些民族雖然沒有字來代表顏色,卻一樣能分辨顏色之間的差異。
給他們作ABS顏色區辨測驗時(這個測驗是給受試者看一個顏色,然後給他看AB兩種很類似的顏色,請他挑出跟剛剛相同的顏色),他們可以很正確的判斷出來,表示他們的大腦對顏色的視覺、知覺跟我們一樣,但是因為沒有詞彙可以代表,所以他們對顏色的要求不高;不像我們會說豆沙色、紫紅色、桃紅色、秋香色等。這些名詞會出現,就表示社會大眾對這個顏色已有共識。
去布店買布,只要講出顏色名稱,店員就會拿出那個顏色的布匹讓你挑選,不須多費脣舌;雖然偶爾也會出錯。
民國四十三年,我姐姐念北一女時,要穿綠制服,那時臺灣沒有成衣可買,衣服都要自己做,我母親就去布店買了一塊綠布回來。
沒想到開學第一天,姐姐發現她的綠跟別人的綠不一樣,才知道同樣是綠,還有墨綠、嫩綠、郵差綠之分。
我們學校的那個綠叫北一女綠,跟郵差綠有一點差別。
姐姐放學回來大哭,因為制服顏色跟別人不同,被老師罰站在升旗臺,她覺得很丟臉。
我母親拿出入學通知單,戴上老花眼鏡,一個字一個字的念:「制服,綠上衣,黑裙子,膝下三公分……。」這件事令我印象深刻,我第一次感受到同一個字的解讀因人不同。
因此,天下沒有絕對的事。
中國的詩詞能夠如此優美,跟中文有豐富的詞彙大有關係。
我在高鐵上碰到一個交換學生,他說他很羨慕我的母語是中文,因為他覺得中文豐富的詞彙使我們的精神生活很充實。
想想也對,《紅樓夢》中不是有「詠菊」嗎?
同一盆菊花竟能做出十二首詩來,每首詩的韻母還不相同,中文字真是太厲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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