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許不認識龔大中,但你一定看過他的代表作品:西裝畢挺、面無表情、調侃自己的「全聯先生」;日行一善、也號召大家多做好事的「水超人」(Waterman);youtube上「十五影展」紀念十五歲那段青春美好時光的十五部短片。
在競爭激烈的廣告界,三十五歲的龔大中是有心做出好作品的創意人。十一年前,他是奧美創意部門錄用的少數沒有工作經驗的新人之一;他的廣告都不像廣告,更像要說感動人的故事。「全聯系列」改變消費者對品牌的認知;「水超人」讓他圓一個小男孩當超人改變世界的夢;十五影展則讓他有機會談有關青春的故事。台灣電通創意群總監周麗君觀察,「不像很多廣告人在非客戶要求下,自行創作『飛機稿』,只為得獎,龔大中有點浪漫,而且立意良善。」
在朋友眼中,龔大中也是個「永遠活得像十五歲」的人。紀錄片導演沈可尚與龔大中同期進入廣告圈。他觀察,這十年政治現實、創意環境改變很大,愈來愈多大型廣告拉到中國大陸拍攝;本土廣告預算大幅減少,大家多少有點辛苦,但龔大中仍然充滿熱情。
龔大中自己的青春期活得反骨叛逆、精采無比。他感謝自己在那段時期的衝撞和探索,遺憾成長過程中逐漸失去的純粹和態度,也邀約其他人共襄盛舉。「『十五影展』是賠錢在工作,」執導其中四部短片的沈可尚回憶。但大家都覺得有意義,「想藉此重拾那個充滿力氣的回憶,來激勵自己。」
龔大中不斷用「為什麼不可以」的態度,跳脫主流思維,大膽說生命的故事。
我在眷村長大,爸爸四十八歲才生我。我國小拿市長獎,國中時變成超級壞學生,那時的感覺就像波濤洶湧。翹家、打架,記過被記得亂七八糟,但成績還都在紅榜上。闖禍最嚴重的一次還進了拘留所和少年法庭。
那時覺得騎摩托車很帥,同學偷了一輛「名流一百」,大家都騎了幾次。有一天晚上補習,北投分局的警察竟然荷槍實彈到教室,來逮捕所有騎過的人,把我們帶到派出所,不能保釋,要拘留一個晚上。那時還覺得拍照留案底很酷,隔天早上我們三個被銬在一起,被押去少年法庭,我們還覺得好玩,後來在法庭階梯上看到三個媽媽臉色鐵青,才知道事情大條了。保釋回家後很擔心我爸會揍我。我爸遇到很誇張的事會嚴格管教,他會用棒球鋁棒直接打我的背。但這次他沒跟我講話,只遞給我一式兩份打好的悔過書,我們各自簽名。這種悔過書我寫過七、八份。
國中老師來我家跟爸爸說不用擔心,龔大中不會變壞,因為已經不能再壞了。我爸後來說,他不知該哭還是該笑。我做完壞事能反省很大原因是爸媽的身教。爸爸是朋友眼中講義氣的人,我還沒出生前,他可以把全薪給要養家的同事,我媽也是很好很溫和的人。對我來說就是一種身教、一種示範,而且他們給我空間去反省。如果我從少年法庭回來,被我爸毒打,並且警告不准做這做那,我就完全不會去想我做錯什麼,一定會想我偏要這樣。但他就是給我悔過書,不跟我講話,我就沒什麼好反抗的,就會去想,到底什麼做錯。
考上建中就比較上正軌了,只是還很愛玩不念書,成績很爛。高三時,因為不想重考再花家裡的錢,最後幾個月就好好念書。那時決定念廣告,因為滿喜歡看廣告,第一類組又不用背,也不考微積分。我媽完全不知道我怎樣填志願。我只填廣告系,上了輔大廣告。大學時,因為很好玩,所以成績就很好。得了花旗行銷獎、時報金犢獎金獎,藉由這些獎才肯定自己有點能力。
精神病患的履歷表
我退伍後的第一份工作就是進入奧美。奧美創意部比較少用沒有經驗的人,我當時做了一個像病歷表一樣的履歷,從一所精神病院寄出。我自己當主治醫生,講一位有雙重人格的精神病患者,在此院住了二十幾年,要出院了請給一個工作機會。我用這份履歷丟了十家廣告公司,獲得五個面談機會。進入奧美這個頭角崢嶸的地方,大創意都是些怪咖。剛來時覺得自己好弱,仰望他們,覺得自己什麼都不是,滿自卑的。後來經過掙扎、學習、被指點、靠作品來證明自己。
廣告公司本來就對創意的要求很高,當時我的女主管是第一次帶兵,因此投注很多心力。被批評、修改當下當然會想,自己真的有那麼差嗎?我也曾經被主管每半天約見一次,每次要提出七八支電視腳本,三天內從六十幾支中挑了兩支去提案,最後到客戶那裡也沒過。現在回頭看,最後那兩支卻是最好的。很感激那時主管的要求,因為在過程中我們的腦袋進步了,知道標準是什麼,最後把人家給你的要求轉換成對自己的要求。
我想,我可以承受那樣的高標準要求,是因為從小到大很多事都是我自己做主、決定,別人很少給限制。我感謝父母不是抓著我的手,而是陪在旁邊看,有大問題時才出手。他們讓我自己去玩、去摸索,從不曾要求成績。只要我想達成都用全力、專心去做,就會達到,所以我比較有信心。當那樣的壓力和標準投注在我身上,我有信心一定可以。
過去生活對我的影響在態度。我是一個比較浪漫的人,從小的態度就是,為什麼不可以?所以我會做出別人覺得不可以的事。這種反骨態度在做廣告時,變得很管用。如果我在銀行,這樣就會很慘。我不想跟別人一樣,我常問,為什麼不能這樣做?現在我的外顯行為、脾氣性格改變了,但我對權威還是沒有太大的畏懼。入行兩、三年我就跟徐旭東(遠東集團董事長)提案,但我不怕。如果你經歷過早上拿著鐵鍊、鋁條,跟拿開山刀的人對峙的那種害怕,就沒有什麼可怕的了。
要全世界的人看到我
十五歲時,我想讓全世界的人看到我。用了一些很表象的激烈方式,例如全校前五名紅榜、記過單上都要看到我,下課也要看到我在走廊上跟老師打架。我那時生氣很難控制。上高中後才知道,這世界很大,我做的那些蠢事只有幾個人看到。念廣告時得獎,有媒體來報導,覺得這樣人家也會看到。我慢慢在改變,從要人們看到我,變成想要感動別人。我去釐清那個動機,從小要讓別人看到我,原來是想要讓別人知道我在想的事,感動我的事。我告訴你希望你也可以被感動。只是以前不知道方法。
全聯先生和水超人都是代表我的作品。全聯先生最初那個廣告,是忽然想到,腳本一個晚上就寫出來。角色找得很成功,是一個剛好失戀也離開工作的朋友,後來沒想到那麼適合,好巧不巧就紅了。
水超人則是圓一個小男孩要當超人拯救世界的夢想。我們對年輕人做問卷,發現他們不是我們想像中的草莓族──不堪一擊、反社會、很宅;其實他們對世界、環保、治安有正面積極的意見,但不敢表現出來。所以水超人就有了意義,要做一個屬於台灣的超人,帶領年輕人找到一個出口。某種程度上水超人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想要改變世界、善良的心。「多喝水」對我有生命上連結的意義,代表我,告訴別人一件你很在乎的事。十五影展也在實現我想談有關青春故事的機會。我很幸運,有機會、有品牌去實踐自己的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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